□文/张斌峰

2024年09月06日 字数:2429 浏览量:

  梦是另一种生活,另一种真实。当我闭上眼睛,沉入梦境时,不是生命的休憩与暂停,而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我的灵魂,进入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躯体中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草按照它的心意绿着,永不会枯萎。树按照它的心意伸展枝叶,不用担心刀斧的戕伐。太阳按照它的心意散发着光辉,没有乌云的遮挡。云朵按照它的心意,在天空行走或者舒展、聚敛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马按照它的心意在林间悠闲地散步,或在草原上肆意地奔跑,没有人去驾驭和控制它。鸟儿按照它的心意自由地鸣叫,或者追逐嬉戏,不用担心有网罗在等着它撞入。鱼儿按照它的心意躺在河底酣睡,或者跃出水面荡起圈圈涟漪,不用担心被其他生物吞食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我感觉不到外界的寒冷与燥热,我的一切感觉来自内心。当我内心失落与痛苦时,梦的世界便会吹起阵阵冷风,飘起鹅毛大雪。当我内心迷茫与困惑时,梦的世界便大雾弥漫,杂草遮目。当我欢喜愉悦时,梦的世界便洒满灿灿的阳光,漾起淡淡的花香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每个个体都是以一种虚无的状态存在,看不清本体的形象,也看不清别的个体的形象,但是却可以清晰地呼吸到别的个体的气息,感触到别的个体的灵魂。个体与个体之间,不眩惑于外表,不迷惘于声音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每个个体都真实地呈现着。无须造作,无须伪饰,一切都显示原本的形态。因为在这里,无所谓获得,无所谓失去,造作与伪饰便没有了意义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每个个体都独立地存在着。无须依附,无须趋奉,依着自己的本性,凭着自己的力量,原始地生长。在这里,每个个体都有各自的区域,不能逾越与侵入。
  梦的世界,是你自己的世界。在梦的世界里,良善者看到的是良善,凶残者看到的是凶残。你的心里装着温暖,这世界便是温暖的。你的心里装着冷漠,这世界便是冷漠的。
  梦的世界,是你自己的世界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你可以引吭高歌,唱出积聚于心的忧郁愤懑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你可以肆意奔跑,这里的石丛不会羁绊你的脚步,这里的灌木不会划伤你的肌肤。因为,它们是因你而存在的,是为你而存在的,那棱角和尖刺,只是一种幻象,柔软而温和地存在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你可以疯狂地大哭继而大笑,这里的一切会随着你的哭而哭,随着你的笑而笑,随着你的悲哀而悲哀,随着你的欣喜而欣喜,随着你的疯狂而疯狂。你的哭,你的笑,你的悲哀,你的欣喜,你的疯狂,如一条条激流汇集在一起,掀起冲天的巨浪,激荡着,咆哮着,惊起阵阵巨雷,撞起道道闪电,把暗礁击为齑粉,涤荡尽岸石上的污垢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你可以摆脱身体的束缚,化身为风,在草尖上跳跃,在树叶上休憩,在竹林散步,在天空推着云朵游戏,在湖面弹奏起圈圈涟漪。化身为雨,在山间舞蹈,吟唱淅淅沥沥的曼妙之曲,打湿燕子的翅膀,洗去树上的尘土,渗入大地,与大地融为一体。
  在梦的世界里,你可以畅享自由无拘无束,化身为雄鹰,用你有力的翅膀击穿层层乌云,让你激昂的鸣叫响彻宇宙,让你矫健的身影投影大地。化身为霹雳,用利刃刺穿厚重的黑暗,用愤怒让躲在阴暗处的蛇鼠感到惊慌与震撼。
  我沉醉于梦境,痴迷于梦境,我愿意永远封闭在梦境之中。然而,灵魂永远都是游走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。不可能永居于现实,正如不可能永住于梦境。
  从睡梦中醒来后,我进入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,这个世界是所有人共有的,是所有的客观存在共有的。在这个共有的拥挤的世界里,我只拥有一个逼仄的角落。我想歌唱,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纷乱之中。我想奔跑,接踵的人流堵住了前行的路。
  这个世界有美好,也有邪恶;有温情,也有离弃;有真实,也有虚伪。在这个世界里,我们领略世间万象,体会酸甜苦辣。在这个世界里,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,但经常被人流裹挟着行走。
  在这个世界里,每个个体都是微不足道的,像一片落叶,只能追随风的脚步。像一叶浮萍,只能追随水的脚步。每个个体又是一个美丽的存在,落叶可以在风中舞蹈,浮萍可以为河水增添一丝嫩绿。
 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,我感到孤独,深深的孤独,可怕的孤独。在或华丽或简朴的衣服的遮掩下,在或艳丽魅惑或平凡无奇的面容的掩饰下,我直视不到可以交融的灵魂。
  在摩肩接踵的街头,我感到失落,莫名的失落,迷茫的失落。我的眼前森罗万象,却看不到我的身影;我的耳畔熙熙攘攘,却听不到我的声音;我的脑际纷扰庞杂,却寻不到我的本真。
  我的我呢?难道我是梦境中的存在,而是现实中的虚无过客?
  我的我呢?难道我就是一滴水,我的所见不过是在阳光辉映下反射的光晕?
  我的我呢?难道我就是一缕风,我的所闻不过是当我经过丛林时在树叶上摩挲出的声响?
  我的我呢?难道我就是一丝雾,我的所触不过是空气中传来的温暖或凄冷?
  我的我呢?我感知不到我存在于哪里,但是我又觉得我存在着,缥缈地存在着,氤氲地存在着。
  在拥挤的人群中,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巷,我感觉脚下的地面是绵软的,周围的房屋剪影般缓缓向我的身后流动。我漫无目的地前行,走出这街巷,走入一片旷野中。
  在这旷野中,我寻找着我的梦。
  太阳已经收敛了光芒,隐到山的背后。它是沉入它的梦了吗?那朦胧的余霞是它的梦吗?在那里,它是渴望更为强烈的灼热还是清爽的凉意?
  鸟儿已经停止了歌唱,回到巢窠里。它是沉入它的梦了吗?那轻抚的微风是它的梦吗?在那里,它是在云朵里追逐嬉戏,还是仔细地整理它的羽毛?
  玫瑰已经闭合了花瓣,掩在枝叶间。它是沉入它的梦了吗?那渐浓的暮色是它的梦吗?在那里,它是化为翩跹的蝴蝶,还是嗡嗡地哼着小曲的蜜蜂?
  河流已经凝滞了脚步,匿在密林里。它是沉入它的梦了吗?那树林间闪烁的萤火是它的梦吗?在那里,它是默默地发着微光,还是快乐地在空中跳跃?
  我有我的梦,太阳有太阳的梦,鸟儿有鸟儿的梦,玫瑰有玫瑰的梦,河流有河流的梦。每一个存在都有它的梦,每一个梦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。我不知道,他们是喜欢现实的世界,还是喜欢梦境。
  对于个体来说,梦的世界更为真实,因为在那里,万物皆生发于你的灵魂,映照着你的灵魂。
  我想,我的梦境里,有着万物,万物的梦境里,有没有我呢?如果没有,那么我只是一个孤立的存在?如果有,我们的梦境是否相融相接,构成另一个大的世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