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墩树
□ 文/孙虎林
构树果实
雨后风清景明,晨练时漫步渭河公园。走近桥下时,无意中抬头观望,半空中绿影飘忽。凝神细察,不觉惊讶万分。头顶左上方,有棵小树在清风中招摇。它长在桥墩顶部的突出部位,上方即为桥面。此刻,几辆小车风驰电掣,从桥上呼啸而过。惯性形成的风力波及小树,使枝叶猛烈颤抖。
我为这独特的生存画面吸引,匆忙走过草坪,来到小树正下方,抬头细看。这是一棵枝叶扶疏的小树,主干比擀面杖还粗,侧枝较多,叶子稀疏,卵圆形,色浅绿,似乎才长出不久。这也难怪,扎根于干硬的桥墩之上,有限的土壤除了勉力固着根系外,提供不了多少养分。因此,小树看起来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孩童,缺少茁壮成长的生命气象。不过,我更感兴趣的是,它何以长在这不可思议的地方。
毫无疑问,桥墩上的土是大风刮来的。桥体在此形成一个小小的凹形角落,便于浮尘堆积。从明显的水痕看来,桥面雨水下注于此,久而久之,形成土壤。就像旧时民居屋顶,会长出瓦松一样,小树应运而生。至于小树从何而来,绝非人力栽培,谁也不可能异想天开,试图在桥墩上栽树。这很可能是鸟儿的功劳。此处临近河堤,堤上长着不少构树。夏日里,树上结满红红的果子,果肉外露,甜丝丝的。贪嘴的鸟儿叼着红果飞上桥面,啄尽果肉后,果核跌落桥墩。于是,一棵小树诞生了。这真是一场野趣盎然的生命遇合。
没错,这是一棵构树,一棵生命力强劲的构树。这种树命贱,从不挑剔生长环境,北方原野上随处可见。沟边、崖畔、路边,河堤,都能见到它不屈不挠的身姿。我的老家位于渭北旱塬,村北横贯一条深沟,沟里有水库。沟边长满杂树,构树不少。盛夏时节,我在水库游泳,感觉累了,便游到岸边,攀草牵棘,上到草坡休息。这儿人迹罕至,只游泳才能到达。坡上长着一棵构树,红果盈枝。我连摘几颗,贪婪地吮吸果肉,舌头发涩才住嘴。这种被乡人俗称为构桃的红果子,吃多了伤舌头。
看情形,桥墩上的构树已经长了好多年。数年来,我几乎天天漫步渭河公园。但直至今天早晨才偶然间发现它,真是委屈了这棵小树。事实上,我见与不见,它都在那里,高高在上,沐浴着天风天雨,自由生长。人们总是易于忽略近在咫尺的事物,尤其是那些不按常规出现的事物。这棵高踞半空的构树,似乎违背了自然规律,难怪会被忽略。公园里的花草树木,点缀于本该现身的地方,备受珍爱,就不会被漠视。
那年夏天去通天河森林公园,兴冲冲攀登莲花峰。即将登顶时,一棵巨松迎面扑来,树身粗挺,树冠庞伟,遮天蔽日。尤令人惊叹的是,它长在一方巨大的岩石上,树根裸露,郁勃粗蛮。树下巨石裂开几道缝隙,树根紧扎石缝。巨松强韧的生命力令人叹为观止。那时,我想到了郑板桥的一首诗。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。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郑诗题名《竹石》,是在咏赞依石而生的翠竹。在此,我借来赞誉眼前巨松,未尝不可。举世闻名的黄山迎客松,就从山石中卓然挺立,早已成为黄山名片,成为一种遗世独立的精神象征。
一直以来,我敬仰大地上生生不息的植物,胜过渺小的人类自身。我尤其钟情充满野性力量的植物,那是原始生命力的恣意伸展,那是生存意识的尽情宣泻。壁立千仞的山崖半腰,凌空伸出一棵夭矫的松树。树冠与天空平行,树枝与乱云齐舞,松针成簇,荟萃枝头,英气逼人。那种不可一世的凛然气势,似在宣示,山中树木霸主非我莫属。它所寄身的地方,连身手矫健的岩羊,也会望而却步。只有翱翔蓝天的雄鹰才能飞临。那时,雄鹰在奇松头顶傲然盘旋,松树屏息凝神,静待猛禽完美栖落树巅。那一刻,一松一鹰,惺惺相惜,绝美和谐,演绎出“无限风光在险峰”的造化奇观。
大千世界,芸芸众生,植物种属成千累万,不可胜数。它们择地而生,所求甚少。只需一方土壤,一滴雨水,便能发芽生长。不管土壤肥沃或贫瘠,不管雨水丰沛或稀少,它们都能顽强生长。绝境中努力生长,永不放弃,这才是永恒的生存法则。因此,我敬重你,长在桥墩上的小树。不管未来如何,你曾经坚强地活过,就该令人敬仰。因为,每棵树都有一个梦想,一个长成参天大树的梦想。还是唐代诗人杜荀鹤说得好。“自小刺头深草里,而今渐觉出蓬蒿。时人不识凌云木,直待凌云始道高。”这是一棵小松的凌云壮志,也是世间草木的远大抱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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